张忠祥教授接受第一财经采访

发布日期: 2020/08/22  作者:    浏览次数: 18   返回

奥布里·赫鲁比(Aubrey Hruby)在非洲20多个国家生活了10年,深深了解这片土地。2010年之前,作为咨询顾问的他曾在美国华盛顿游说,试图唤起商界精英对非洲的投资兴趣,但不管他怎么说,在这些商界人士心里,非洲始终是一片不值一提的穷乡僻壤。他周围那些搞亚洲、拉美和东欧市场研究的人,手机整天响个不停,而奥布里的手机始终是静悄悄的。“我就像美泰克电器的维修工一样无所事事。”他回忆道。

改变发生在2011年,好像是一夜之间,奥布里那只手机忙起来了。之前那些对到非洲做生意持怀疑态度的人,开始忙着向他打听如何开拓非洲市场。华盛顿商人看非洲的目光开始变得热切,转向的原因可能就是麦肯锡发表的一份报告《狮子在行动》,以及《经济学人》对非洲未来的评论。这些文章对非洲经济做了乐观的预计:2008年,非洲的GDP总量为1.6万亿美元,体量相当于巴西或俄罗斯,而到2020年,这个数字将达到2.6万亿美元。

进入21世纪,正在扩张的非洲经济也要面对贫富差距拉大、社会阶层固化等问题。 视觉中国图


2000年,《经济学人》还将非洲称为“无望的大陆”,仅仅10年后,这家杂志已经完全改变了他们对非洲的不看好,转而用“崛起的大陆”来形容非洲。由经济顾问奥布里和美国外交政策协 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研究员杰克·布赖特(Jake Bright)合著的《未来非洲》一书,展现的正是非洲从“无望”到“崛起”之间所发生的变革。两位作者认为,一个与全球经济隔绝、冲突不断、政治腐败、高度依赖外国援助的非洲形象已经过时,不久的将来,非洲很可能会成为全球经济的发动机。近期,该书中文版由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万墨轩图书出版,并于上海书展期间举办了一场关于非洲经济的小型论坛。

两位来自美国的作者,都有过和非洲各阶层人士打交道的经历,也都曾见证过那里的战乱、娃娃兵、恐怖主义和极端的贫困、疫病。1998年,美国驻坦桑尼亚首都及肯尼亚首都大使馆发生爆炸时,他们经历过紧急撤离。他们也曾报道过侵犯人权事件和尼日利亚央行200亿美元不翼而飞的丑闻。尽管见到许多阴暗面,在对那里的商业、政治、社会做总体评估时,他们依然抱持乐观态度:“根据我们的分析,撒哈拉以南地区,即使考虑到不可避免的挑战和可能发生的经济衰退,未来发展也一定是积极正向的。”

在上海师范大学非洲研究中心主任张忠祥看来,“无望的大陆”或“失望的大陆”是西方世界在21世纪初对非洲的评价,而中国一直看好非洲,并与非洲加强合作,2000年成立中非合作论坛以及此后论坛的快速发展就是明显的例证。张忠祥同意非洲是“未来世界经济发展的引擎”的看法,他说:“因为非洲有丰富的资源,又是人口最年轻的大陆,拥有丰富的劳动力,加之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已成为非洲国家的共识,有理由相信,几十年之后非洲将成为全球制造业的中心。”

在《未来非洲》的作者们看来,非洲的转机萌发于21世纪前后的15年。那段时间,非洲各国都出现了一批励精图治的领导人。5年间,非洲平均通胀率从1994年的47%降低到1998年的10%,财政赤字减少,各国掀起了私有化浪潮。2000年初,在莫桑比克、安哥拉和苏丹,非洲持续时间最长的几场内战告一段落,曾经互相敌对的邻国终于能将巨额的国防开支用于社会民生。而在南非,结束了种族隔离制度后,外资进入的障碍被扫清。1995年,南非吸引的外国直接投资达到12亿美元,比前十年平均增加了40倍,这使得南非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尽管各国情况不一,但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上世纪末南非出现巨变时,钧石能源海外事业部总经理唐剑第一次到开普敦旅游,立刻“被那座天堂般的城市吸引了”。之后,唐剑就留在南非求学、工作。他清晰地记得,当年的南非被西方称为“彩虹之国”,社会整体呈现出一股欣欣向荣的气象,许多人对国家的未来充满信心。另一方面,他也感到,南非的阶层分化十分明显。每到周末,唐剑都会到当地西方移民家做客。这些西方人的家常常就是一座海边庄园,有3000平方米。“白人聚在一起谈经济形势,不远处,黑人就在花园里修剪枝叶。”他还记得当年南非的物价水平:吃一顿肯德基是20兰特,约合人民币100元,这差不多是一名黑人家政服务员不间断工作一天的薪酬。而在当地,经理级别的公司雇员能拿到每月4000兰特。《未来非洲》中也写道:“南非自1994年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以来,收入不平等的状况始终没有改变,至今仍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

“阶层固化的问题可能是存在的。”从2007年起直到去年,张忠祥经常去非洲国家考察。今年此时,他原本要去非洲举办一个学术讨论会,但因为疫情,只能改为网上开会。对阶层固化这个问题,张忠祥持这样的观点:“我认为首要问题是发展经济、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阶层分化是第二位的问题。要先解决百姓的吃喝问题,脱离了这一点谈阶层,反而可能引发社会动荡,对非洲经济发展和摆脱贫困是不利的。”

在《未来非洲》中,就业与教育、政府腐败和全球市场的“黑天鹅”被认为是非洲的三大困境。根据作者们得到的数据,每年非洲有1000~1200万青壮年涌入劳动力市场,其中有大学学历的不足5%。尽管非洲国家有着6%~8%的经济增长率,依然无法提供充足的就业岗位。大量家庭都无法担负孩子上学的费用,只有13%的学生能读到高中。即便是在南非,50个青年中也只有1个,能在毕业5年后找到一份收入远超贫困线的稳定工作。由于缺乏就业岗位和所必需的技能教育,数百万人不得不转向非正规就业领域——计件工作、打短工或是做季节性工作。

因此,作者们认为,到目前为止,非洲的经济扩张还没有带来惠及广大人民群众的繁荣。尽管像尼日利亚这样的国家在经济多元化方面已经做得很成功,但贫富差距和地区差异不断拉大,也是造成尼日利亚北方州安全形势堪忧的原因。如果不解决就业岗位,就很难保证年轻人不走上街头造成暴力冲突。所以,书中建议,非洲大陆所有的一切政治和经济政策,从安全操作、职业训练、金融支持到土地改革,都必须从有利于就业岗位的角度重新考虑。

《未来非洲:正在崛起的大陆未来的全球经济引擎》

[]杰克·布赖特、奥布里·赫鲁比 著

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万墨轩图书 20198月版

(原标题为:从“无望的大陆”到全球制造业新中心,未来属于非洲?)

(第一财经,2020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