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历史的口头传说》

[比利时]范西纳著

     在传统史学向“新史学”发展的背景下，现代口述史学已逐渐成为一个新的历史学分支，但学界对口述史料的应用一直存在着很多争议和担忧，一方面是口述史料作为历史研究资料的可靠性和运用的规范性问题，另一方面是部分口述史料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失。

非洲史，特别是撒哈拉以南非洲史研究最常见的问题之一就是书面文献资料的短缺，因此，口述史料对非洲史的研究有着特别的意义，而非洲的口述史料保存在丰富的口头传说之中。非洲传统社会里，口头传说通过语言口口相传保存和传播非洲人民历代所创造和积累的智慧，它不仅是关于过去的资料，还是一种内部信息，涉及面远比一般有文字社会所保留的书面资料广泛得多。非洲国家独立后，以伊巴丹学派和达累斯萨拉姆学派为代表的非洲民族主义历史学派追求继承非洲史学的口述传统，特别强调口头传说作为非洲史料来源的独特作用，将口头传说广泛地运用到非洲史研究之中，同时非洲一些国家也加强了对口头传说的保护。

真正系统阐述口头传说在历史研究中作用和方法的学者，是现代非洲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范西纳（Jan Vansina）。范西纳是比利时人，毕业于鲁汶大学，自20世纪40年代开始在中部非洲和东部非洲从事实地考察，获得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他在以口述资料撰写非洲史方面出了相关的理论和方法，做出了开创性贡献，使“无历史”的非洲变为“有历史”。他强调非洲口述资料的宝贵性，并坚持在非洲史研究中利用口述资料的必要性，同时也认识到口述资料本身具有不可回避的主观性、不稳定性、易发生传递错误、时空架构缺失等缺陷。

《作为历史的口头传说》（Oral Tradition as History）一书就是范西纳最著名的口述史理论著作之一。该书通过丰富的应用例证，从一般方法论的角度论述了在历史研究中如何运用口头传说。早在20世纪80年代，国内就有学者对该书进行引介。近期，上海师范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张忠祥教授带领翻译团队对该书进行了全文翻译，并在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发行，为国内学者、读者了解和学习范西纳的口述史理论和方法提供参考。

《作为历史的口头传说》全书分为七章：第一章，作为过程的口头传说；第二章，表演、传说和文本；第三章，信息的获取；第四章，信息是一种社会产物；第五章，信息表达文化；第六章传说是已熟记的信息；第七章，口头传说的评价。

在第一章中，范西纳对作为史料“口头传说”（oral tradition）进行了阐释，将其定义为口头信息，是“经历一代以上人口口相传的资料”，包括记忆型演说、叙述（历史轶闻、个人传说、集体叙述、创世传说、累计叙述）、史诗、故事、谚语和格言等等。范西纳认为，“口头传说”既是过程，也是过程的结果，信息会随着时间流逝通过口头传播、流变，甚至消失。

在第二章至第六章中，范西纳明确了将口头传说作为历史证据运用的具体步骤和规则：首先，调查口头传说表演的形式；然后，找出表演形式与源自它的口头传说之间的关系；接着，记录过程、进行分析、获得信息；最后，形成文本。范西纳强调必须对从口头传说中获得的信息进行批判和校验，因为口头传说和信息都是文化的产物，深受艺术、社会、文化等因素的塑造和影响。同时，以记忆信息为特点的口头传说也是记忆的产物，记忆因素也影响口头传说的稳定性和准确性。

第七章是范西纳对作为原始资料的口头传说进行的总体评价。他认为，一方面，口头传说作为历史证据由于缺少年表和资料来源的相互佐证而存在局限性；另一方面，口头传说作为“来自内部”的信息来源又具有独特性。因而，口头传说在重建历史的过程中起着一定的作用，这个作用的重要性依照时间和地点而异。在没有文字或者几乎没有文字的地方，口头传说必须承担起历史重构的任务，但应用口头传说需要研究者熟悉研究区域的语言和文化，找到其中信息的真正含义，并需要与其他资料进行交叉验证。

《作为历史的口头传说》一书有三个特点：第一，从一般方法论角度论述了如何在历史研究中运用口头传说，包括具体的运用步骤、规则和方法，一定程度上回应了对口头传说作为史料可靠性的争议和担忧。第二，例证丰富，范西纳结合自己在非洲史研究和写作实践中应用口头传说的具体实例进行说明和解释。第三，书中包含了范西纳本人对以口述资料研究非洲史的理论和实践的反思与扬弃，他在论述口述史料宝贵性的同时，还特别强调了口头传说作为史料的局限性以及对其进行反复校验的必要性。

（撰稿人：杨敬，系上海师范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博士生）